同樣是同志的義大利導演帕索里尼(Pier Paolo Pasolini)和西班牙導演阿莫多瓦(Pedro Almodovar),阿莫多瓦在大眾的認知度似乎比帕索里尼高的多;也許是因為年代吧,一個是六零年代,一個九零年代。倆人整整相差了三十年,而這三十年裡面,社會對於多元愛慾的接受程度已經稍有寬容一些,雖然都曾引起軒然波濤。倆人的處理態度也大相庭逕,阿莫多瓦電影中呈現的愛慾,不管主題是女性、同志、變性、性虐待、變裝欲、強暴、戀屍,多半以幽默詼諧並溫暖的手法處理;反觀帕索里尼刻意的誇大、特寫陽具,讓人感覺他無法避免卻又意圖遮掩以同志角度來看待他想要透過電影呈現的愛慾。
在「一千零一夜」這個以阿拉伯最著名的寓言故事當片名的片頭字卡即出現了「真相,並不出現在一個夢裡,而是很多夢裡」這樣一句話。一個接著一個的各種愛慾故事,糾結了一種宿命的、哀傷的情調。貫穿首尾的故事本身就是宿命的:預言一開始就已經存在。美麗的索艾姆自願出錢賣個一個窮小子袒穆羅作為女奴,兩人相愛不已。有天她編織出一條精緻美麗的手工織品讓他帶去市場上賣,並交代不能賣給藍眼睛的人否則將導致分離。但他卻為了貪圖金錢仍賣給了藍眼睛的人,他無法規避預言,以致於長久的分開;他得一直一直努力的尋找,從她被四十盜擄走之後倆人各自輾轉經歷許多遭遇。最後當他找到時,他已從主人變成奴僕,而那曾經是他奴僕但為他所愛的女人,卻成為女扮男裝的國王。他本來以為自己將被男性的國王雞姦,最後才發現那個國王原來是他尋找已久的愛人,她想雞姦只是在跟他惡作劇。這故事中隱含的宿命,以及男/女、主/僕二元對立,儘管透過故事結尾顛覆故事開端,但仍舊擺脫不了二元對立的觀點。
在「十日談」裡面根據義大利各種民間傳說去挑戰宗教、抨擊中產階級。性飢渴的修女、道貌岸然的神父等等,片中都不用職業演員,甚至讓人物直視鏡頭,讓角色的「表演」不加修飾地呈現。扒糞、支解屍體、通姦、禁臠...每一段所展現的故事,全都質樸地幾近惡俗。而一脈相承的主軸故事則是由帕索里尼親自上陣演出的宗教畫家在最後那兩幅輝煌的宗教壁畫完成時,下了一個經典註腳對白:「如果光是夢想一件藝術作品比創造它更美好,那為什麼要去創造?」
我其實不太瞭解為什麼這樣片子會被列為「世界十大禁片」甚至「十大色情電影」...比起「奪魂鋸」,帕索里尼的情節都更合情合理的許多;片中裸露的鏡頭一點也沒有激起一絲肉體的慾望。反倒是故事對白大量使用優美的詩歌入劇,跟鄙俗的角色相貌成了極大對比,造就一種既通俗又藝術的觀影角度,也是他對低產階級和異國文化的一種溫柔。不過我想我不會再去租「坎伯特利故事集」和他的遺作「索多瑪一百二十天」,尤其關於性虐待和食糞的情節。把性愛導引到死亡的主題,刻意置放於納粹對待猶太的氛圍裡,再也沒有比納粹屠殺猶太人更具宿命/死亡觀點的了;但那可能就真的挑戰我的極限,無法卒賭。
這兩句經典就夠了。真相往往是殘酷暴力血腥的,故事平鋪直敘的暗喻到簡直只差跳出來對人們大叫:「愚蠢!」而人們卻都只願相信包裝華麗的世界,害怕無法面對真正醜陋不堪的真實。人性良善的一面如真理不是實體可描述記錄的,那是一種追求,我們只能盡力去貼近卻永遠無法到達。至於那些視帕索里尼的電影為暴力與色情的人,如果見不到慈悲,那是因為內心欠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