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turday, December 29, 2012

末日

今晚在車河裡冒出的泡泡是緋紅色的心跳,驚惶地等待著,下一張宿命翻牌。我需要時間書寫。我只有時間,卻無法書寫。我需要無盡的黑夜。「請安靜下來,世界。」這是一個不可能在呼吸之中實現的願望,如貓耳朵般收集四面八方傾巢而出的期待,早已擊潰我於無形。別看,別說,金剛烈火之後的泥塑,在極凍寒冬中一指便碎。


把夜晚都照亮的是風雨前的景致,末日將在天降甘霖之後重生。

Friday, October 12, 2012

短箋

耳邊肥皂泡泡嗶啵嗶啵的破裂,拉扯的黑夜拂走髮絲上的水珠,晚風像一隻冰涼的手,拉開衣衿撫進胸前,乳頭因冷空氣而堅挺,臉上雙頰竟感到一陣緋熱,以為是日曬終天的餘溫。是這樣的秋天令人血脈賁張,氣溫越低越喜歡肌膚摩擦被單的觸感,終於熬過了襖熱的豔陽天,唏唏嗦嗦地再次回到夜裡孤獨的享樂,就算身體及意識早被白天的勞動驅進睡眠狀態,還是強迫自己與文字廝磨一番,在螢幕前不停地造句也好,點著微弱的床頭燈強行閱讀也好,總非得要滿足了才肯熄燈,瞬間睡著。

Saturday, September 29, 2012

神來田心村


我其實不太會主動找日本的作品來閱讀,也不知道為什麼。這本由三浦紫苑所著的「哪啊哪啊 神去村」是朋友來老家幫忙整理時,隨身帶著看的書,離開的時候已經看完,說了句「田心村跟這個神去村很像」,便把書留下來給我。我本來以為所謂的「很像」應該就是描寫純樸的鄉下生活,都市看不見的田園風光,讀了之後才發現,友人指的是我的心靈。

我和主角一樣是一個過慣繁華都會生活的人。不少朋友、同學,甚至老師,在知道我確定搬回鄉下老家經營民宿的反應都很訝異,親愛的高中老師還問我「妳確定嗎?」因為我上次從台北搬回高雄,過了三個月就又跑回台北工作,根本就認定我不可能離開大城市。前陣子回了一趟高雄把剩下的家當打包上車,順便約老師吃飯,傳簡訊給她說「我回來了」,她竟以為我早就偷偷跑回台北,才回高雄要跟她報告呢。(所以我現在埋頭苦幹是面子問題囉?)

也就是說,我和主人翁有類似的心境轉折,因為這和當初預期的人生與想像的生活都不一樣。我以為我會是個職業女強人,我以為我每個週末都會有派對聚會,我以為我會住在單身女子套房,我以為我終究會習慣台北的雨天;我真的真的從來沒想過,在職場上在城市間兜轉了這麼大一圈,最後居然是「回家」,而且是血脈根源的老家。

相較於台北捷運公車的密集班次,曾幾何時我不再抱怨高雄捷運公車的長時等待,如今更是不知今日何夕,按照天色光度作息,星期幾都無所謂了。步調與過去職場經驗全然不同,沒有以小時為單位排滿的行事曆,沒有明天後天就非得要duedeadline;就像書裡神去村的林業生活,因為造林養護是動輒以百年計算,所以計較著分分秒秒是無意義的,杉木不會今天種植明天就能砍伐,這一輩子都砍不到自己親手栽植的那一棵。他們說著「哪啊哪啊」的口頭禪,是帶有「慢慢來嘛」、「先別急」的意思。

當然整理老家籌備鄉村民宿是沒有那麼誇張,一開始的時候也的確被鄉下工程師傅的做事效率氣到七竅生煙,更覺得沒有百步之內的便利商店實在非常不方便,不過現在發現其實活著並沒有那麼需要它,真的。多年積塵的屋子就是不厭其煩的清掃,因為不像城市門窗緊閉,很快就會有灰塵,那就是再清掃;庭院裡的雜草就是不停地要去拔除、過於茂盛的枝枒就是要去修剪;惱人的昆蟲蛙類趕了又來,那就再趕。形成一種與大自然直接面對面生活的狀態,隨時隨地都可以感受到光、風、水、土、木的存在,他們不斷地與妳互動,妳就是不斷地回應。

我想我的適應力是真的很強,能夠把自己擠進窄小的斗室起居,塞進套裝高跟鞋關在冷氣房,也能把自己放寬到山野,頂著烈陽吹著狂風餵蚊子。然而在這樣偏僻的地方還能有這麼多好友貴人給予祝福,龐大正面能量翩然近身,我想真的可以叫做神來田心村。

(話說,最近讀了很多書,發現自己想寫題材的都被人家寫完了,例如陳雪寫了她十年的感情起伏與重要的那個人,也用了日記體裁完成一本書,這會兒三浦也把年輕人下鄉的故事寫到連宮崎駿都想拍成動畫,那我接下來的餘生要寫啥呀?)


「哪啊哪啊。」

Wednesday, August 29, 2012

靜夜獨思

住在鄉下老家體驗颱風,整個雷電交加,風雨如織,把天空閃得好亮,也將門窗震得嘎吱作響。回想過去一個人匿在大城市的小斗室,現在一個人守在小農村的大屋子,心情隨著時空也截然不同。少了孤寂沈默的抑鬱,卻多了一絲隱約的焦慮;或許是最近外界的干擾太多,深怕自己陷入迷霧的恐懼吧。暫時拋開那些惱人的問題,試著放空腦袋,突然體會以前阿嬤一個人住在這裡,真正的「獨處」原來是這樣光景。我還有民宿的準備工作可以打理,那她一個人的日常生活都怎麼消磨?

也不是不能活,就是還無法想像阿嬤那樣,或甚至許多其他獨居老人的日子,面對偌大屋房和龐大時間,無法再有產出,只剩下生命和回憶。不知不覺中撿拾起宗教信仰的行為,時間到了總記得捻香,口中唸唸有詞求的也總是家人的平安與健康,捨去追求功名利祿之後,竟再也別無所求。原來,人生可以這麼單純,單純到僅僅希望別人過得好,自己,也就無所謂了。人這一遭,要參透的只有這樣嗎?參透之後的人生呢?好消極呀我,不由得又慌張起來,「造村」這已經大洗特洗的頭,怎麼也得做完造型才能下座了。

Sunday, July 1, 2012

「『我的志願』」

「妳以後想做什麼?」
「我不知道。」
「怎麼會不知道,那妳喜歡什麼?」
「我不知道。」

深邃黑裡的獸狂暴嘶吼,不讓片刻安寧,輾轉反覆深知怎麼也睡不著,於是骨碌起身點燃香菸。想起那晚不歡而散的家庭會議,深刻的挫折感再度咬緊心頭。我何嘗不想大聲說出夢想,表達自我的、所謂的「西方思想」,但是我不忍看見他們黯然的神情。妳們激昂流淚,哭訴著流逝中的青春年華,親愛的,我比誰都懂那份無奈心酸。

我想當作家。
大學時代網路快速崛起,隨便一撈都是神筆寫手,隨便誰都可以出書。作家不再是高尚的行業,微薄或甚至買斷的版費,也許買不了太久附有調理包的方便麵。
我想當社會運動的義工。
百分之百自我認同之後,我便胸懷大愛,想要致力同志平權,就算無法當石牆事件的流血先鋒,也願意走上街頭,或在組織裡當心理諮詢接線員。但我清楚這些義工的友好津貼來自於社會善款。

所以進入社會被規格化。
初期希望至少養活自己,不再讓他們受累,甚至挹注妳們踏出校園第一步的基本開銷,讓妳們實賺實得;後來期許有一天自己可以出人頭地、光耀門楣,讓大家免於驚惶害怕,各得其所。因此甘願忍受公司無止盡的淘空壓榨,甘願忍耐客戶趾高氣昂的連環羞辱。經過十年披荊斬棘,一路終於爬到「理」字輩,都已經來到這裡,有不往上的道理嗎?

我說不出口,不敢妄想。所以回答「不知道」。
一個15歲目睹自家公司被惡性倒閉,國中畢業立志賺錢養家,拋棄追夢勇氣的人,談什麼夢想。
我說不出口,不敢妄想。所以回答「不知道」。
一個35歲身邊沒有存款,沒有達到自我期望,也辜負眾人期待的人,談什麼夢想。

「所以現在呢?」
「我不知道。」
「那之後呢?」
「走一步算一步,怎樣都得讓她們去,但我是去不了了。」


光刺進眼睛,逼醒了好不容易睡著的獸,在話筒裡亂吠,在客廳見人便咬。為了這份焦慮,我突然好想消失不見。

Tuesday, June 19, 2012

未識孤獨

因為當了夠久的浮萍,才明白鬚根想抓地的欲望;
縱使光景不再,也想留下可以榮耀他們的基石。

原諒我從戰友的位置,對峙成劍拔弩張;
我承認自己的失敗,未能以等價黃金償還妳們的青春。

於此我無以回報。

只能吞下灑落一地的輕蔑,
與大量湧出的愧疚感;
乞求最後的施捨,
也許終將一刀兩斷。

只是,
我先一步站在不同的高度眺望,等待有天妳們將會看見同樣的風景,
也不要,

令妳們等到深夜的眼淚與追悔的靈魂交纏,織出一張心底深處最孤獨的網。

Monday, June 11, 2012

孱弱與其後


 

這幾天除了讀書、看影片、聽音樂,再也沒有別的事可做。躬逢高雄難得一場詭譎氣候的週末舞台,躺在病榻凝望窗外快速轉換如川劇變臉的天空,忽而晴空豔陽、陰鬱沈悶、風雨交加、閃電雷擊,廿四小時彷彿就過完了一季。


因此終於有了大量與自己獨處的時間,感知像地底蚯蚓翻出泥土般湧現。讀到某段叫喚亡者的字句,便濕了眼眶;聽到某首指定的ending曲,眼淚便掉下來。就連現在,過去關於妳們的臉孔、事件的影像,都還在腦海翻飛,一閉上眼睛幾乎就要無法自拔的痛哭出來。

〈其後〉彷彿是種召喚,在閱讀的過程中把年青時熱烈獻祭給文字的靈魂,從世界的盡頭重新叫喚到跟前,攏聚成一團龐大灰黑的雲霧,如鬼魅般充滿吸引,那樣令人飛蛾撲火,令人想振筆疾書再次嘔心瀝血把自己全部淘空。帶有文學或哲學DNA的人們,是否都會在討論生命的偶然性和必然性之間,顯現出自戕的態勢?

很是同意〈其後〉針對寫作之人對於嘗試文學的獻祭:在作品中一遍又一遍的殺死自己。此生至此我也就只做了那麼一次,可能是因為我並非專業賭徒,挖掘淘盡的不夠徹底。倒是在闔上最後一頁的當晚,於夢裡見到已經好多年不曾相見、卻曾經讓我最接近自殺的友人。我永遠不會忘記那天是如何一邊在手機和她保持通話,一邊慌張地抓起鑰匙出門攔計程車,大老遠地從天母趕到板橋,阻止火紅的蝴蝶從手腕燦出。後來我們還親暱地互稱「病友」,交換著彼此不安定的精神狀態,沒多久就從不同的方向岔出去,走向各自的人生道路,如今已經很多年不曾再見,僅止於社群網站中偶然瀏覽對方的近況。

夢大概是長這樣的—
在一家看起來是吃合菜的台式餐廳,我可能剛來也可能餐畢要離開,突然驚瞥隔壁桌坐著那位曾經嘗試自殺的友人,她將頭髮挽起紮了馬尾顯得更清瘦。讓我驚訝的是她懷抱著一個大約三歲的男孩,轉過身來肚子還微微鼓起懷有第二胎。我腦子跳出的念頭是:「她竟然和異性結婚並且生孩子了!」然後我們促膝對坐,我緊緊握起她的雙手,不知哪兒來一股幽遠的傷悲,淚水撲簌撲簌地滾落下來,我近乎嘶吼的方式對著她哭喊:「妳知道嗎?我認識妳的時候才18歲呀!妳知道嗎?18歲!」她臉上只掛著溫柔的微笑,凝視著我,彷彿聽不懂我的語言。

由於這場夢所組成的元素太過特別,歲月、關係、死亡、生命、情感、領悟,導致我很想知道自己接下來和盤托出了什麼。也許正是我早逝青春的原委,可以解答長久以來籠罩在心底最暗處的疑惑,曾經渴望死亡、接近死亡,而又不知緣由地活了下來;也許正是我千方百計想在字裡行間找到的生命意義,不論是透過閱讀還是書寫,不管是同性異性,也不在乎去愛被愛還是被不愛。可惜我就這麼醒了,被凌晨三點鐘推進病房的隔床室友,一切嘎然停止,把問號鏗鏘留在原地。


有著過於敏感柔軟的心,要如何鍛鍊出堅強駕馭文字的能力,才能使自己在無限解剖挖掘的過程中不至於失衡?若能靠理性自制狂野外放的思緒延伸,那還是真實完整的情感嗎,還是已經劃地自限把自己桎梏?〈其後〉有太多片段讓我不忍卒睹,她用字的重量狠狠地敲在腦門上,並不輸給〈手記〉和〈遺書〉,令人稍不留神便無止盡地耽溺整個下午,回溯自身開始寫作的初期,任浪潮襲捲而來,讓情感載浮載沈,準備隨時可以滅頂的告別儀式。

Sunday, May 27, 2012

ATB

披星戴月來到一片荒蕪,往夜的中心信步向前,跟著所有野獸排隊進入迷幻叢林。我來,尋覓一匹白如雪的獨角獸。閃爍不停的綠光掃射這夜,震天嘎響的跳動有如宇宙的心臟,我愈來愈迷惘,直到獨角獸找到我乾涸的雙唇,閉上了眼。那吻,綿密深長,彷彿正在時光旅行,如入無人之境,時間空間不再具有任何意義。我不是我,妳不是妳。

旋轉、翻滾,在闇黑神秘的紫色大地,我牙牙學語。獸的瞳孔放大,散發出奇異孩童的氣息,將雙手置於我的皮膚,任意識遊走,流走。沒有晝夜的四方屋內,我吞了真心話,喃喃地訴說著。紮實的擁抱,停不下來的微笑,以為此刻的結合即是永恆,我們大把揮霍著美好,不想睡,不想收起這笑容。我正是我,妳正是妳。

直到獸的離開,陽光才准灑進來。遺留下妳的獨角,我在這裡,回到一片荒蕪。

Tuesday, May 22, 2012

翻閱那座山


「庇里牛斯山的城堡」的書名一開始會誤導閱讀期待值,因為故事發生遠在北邊的挪威,而且跟城堡一點關係也沒有。起初我不太知道高中歷史老師送我這本書的背後原因,拜讀後猜想或許是想拿這本書形容我的性格—「矛盾」,也許她想為我解答些什麼,也許結果我還是得自己尋求解答。不過其實也沒那麼極端,男女主角互相在「唯物論」、「唯靈論」思想上一來一往的辯證過程當中,倆人也不斷地在尋求包含「愛」的共同點。而我在這兩造說法上也更加鞏固了自己的「中庸世界觀」,想必來自儒學教育影響極深。我崇拜科學一步步接近更真實的核心,更景仰在萬物之上那股看不見又充滿智慧的無形超自然力量。

在長篇論述中我不乏反覆詰問自身的信仰(非關宗教),在劇情鋪陳理我依然嚮往著超脫肉身的靈愛,倘若我也可以知道有那麼一個人的靈魂如此與我的交纏,那此刻將是多麼有意義的存在。行文到尾,女主角蘇倫竟然說了「萬一斯坦說得很對呢?」,一竿子攪亂了我隔山觀虎的冷靜,令人無限想像她獨自離家重演「紅莓女」的事故,是否為想要對男主角斯坦證明意念的力量,卻悲劇性地失敗了。這樣一個令人瞠目結舌的意外,反而緊緊回扣了「紅莓女」所說的那句「妳是從前的我,而我是將來的妳。」於是,此兩種互為兩極的信念再次不分軒輊,再度把讀者丟進埃德勒瓦特內湖的那團迷霧裡。


假設真要幫這本書下一個確切的結果論,我想「靈肉分離」是唯一可以站在中間線的臨界點。畢竟,肉身的有限是所有人都無法違逆,但靈魂的有限或永恆,就可以憑個人心之所向了。

Friday, May 11, 2012

失眠碎念

不知為何突然來一個大失眠,也不是特定在思考什麼大事,就是無數念頭不斷紛飛,猜想也許是今晚與朋友的對談開啟了思維,按下某個大腦開關,於是開機運轉,停不下來。看來腦袋休眠太久,稍微投石便產生漣漪震盪,餘波不斷,果然是過去腦力密集工作的殘餘慣性。

翻來覆去也不知道該怎麼哄自己入睡,一旁母親睡著似在夢境中忙著說話,於是骨碌起身靜悄悄地把筆電搬到客廳,大燈也不敢開,抓了盞LED小燈映著鍵盤就開始敲打,心想也許聽到手指飛快打在按鍵上的喀喀聲可以平緩一下這股莫名的慌張。對,「慌張」,這也是今天和友人提到的關鍵字之一。我好似有一種固定週期的隱形curve,它自有一套我摸不著頭緒的規律,和現實生活所發生的事件完全八竿子打不著,互無因果(又或者是有,只是我太駑鈍沒有慧根看不出來?),讓我常常在莫名其妙、閒來無事的狀態陷入一種混沌膠著。不過這樣的狀況當然在相對下是好的,因為如果正有什麼大事發生,又掉進情緒泥淖,肯定得直接把偷藏的白色小藥丸拿出來吞了。

可能是在透過對話的過程中,耙梳那團揪成毛線球的思路,順便把隱藏在理性中的敏感神經挑了出來,那些小東西就好像藏在皮膚底下的小螞蟻唏唏索索,攪得我心煩意亂,彷彿集體抗議著我忽略他們太久。嘿,照顧你們是很累人的吶,得用盡我全副心力來反覆辯證宇宙由何而來,人生的究極意義何在,愛的定義,存在的必要性,等等等等無限哲學問題,這可是沒完沒了,不是多看幾本書,或自己立志寫書就能交代過去的。

不妙,天色已不再暗。看來我注定是在黑夜才有大量產出的人,每當白天總無法如此這般高效能運作,難怪在正常職場上工作會把身體拖垮(藉口!明明就是雙重人格的孤僻作祟,貪無人貪靜貪夜!)。也許未來我該兼個跟另外半個地球當窗口的工作,別浪費了這樣天賦異稟。至於常被叨唸的身體健康嘛… 算了,我對未來的地球也沒太大期望,沒打算住太久。


(哈!驟然發現兩年前的今天我也大失眠!無名的「歷史上的今天」還真有用!想來我該找一天拉開時間軸,或許可以歸納畫出那道隱形的曲線。)

Thursday, May 10, 2012

能量牌


那一張張華麗豐美的卡片哪,是如何預感我的期望值,又透露出奧妙的開釋呢?一張「隱士」牌揭示我錯誤的期待,又正中這段關係的基礎。然而我眼角的笑意怎麼也藏不住,頭一次如此直視那雙眼睛,帶著豐富的表情敘述著她的世界之旅,彷彿昨天才卸下行囊,帶領我看見異地風光;我光怪陸離的北國生活,亦成了描述一種規格化人生的對話元素,讓我們可以不斷的接續並開啟新的視窗。

廿年後再相聚的原因如今尚未分解,我卻始終相信everything happen for a reason.幸好在情字路上的磨練已展現出理性的光輝,令雀躍的少女心以規律的邏輯跳動。時間太短,有限的空檔不易置入生活的固定規範;時間很長,人生的智慧結晶將以錯身的模式來回交換。


謝謝妳,親愛的,在生命的道路上給我指引與盼望。如果我此生被賦予什麼使命,那便是讓世人看見一道彩虹的光。

Tuesday, April 17, 2012

後記

離開職場後蝸居在家,無意間還是買了許多書,都告誡過自己不要再買書了,搬家最痛苦的就是搬運這些千斤重的鉛字哪!可無論如何還是抵擋不住文字的誘惑,倒也沒特別鍾情哪位作家,走進書店瀏覽架上千姿百態的書皮,就像面對著浩瀚如繁星的徵婚啟事告示欄,對眼了便打包帶走,毫無猶豫。每到夜闌人靜,窗外只剩下夜鶯啁啾或街貓嚎春,屋內僅有呼呼的風扇聲和一光如豆,我便想與它們繾綣。拾起躺臥在枕邊的書,讓那些文字於眼前廝磨糾纏,一頁一頁一夜一夜,有如蠶食啃過一冊又一冊,每每在眼神最為朦朧迷離時帶著神交的滿足睡去。只是巧無不巧,近來讀了林青霞〈窗裡窗外〉、盧騷〈懺悔錄〉、陳俊志〈台北爸爸‧紐約媽媽〉、陳雪〈迷宮中的戀人〉、陳玉慧〈海神家族〉,全屬自傳或半自傳體的作品,隱隱激起我寫下自身或自家故事的念頭。我納悶想著,這些是徵兆嗎?明示暗示著在離開酒光聲色的舞台鉛華洗盡之後,想躲也躲不掉的宿命:讓短短第一個廿年經歷近廿次的遷徙,所遭遇的光怪陸離與顛沛流離,成為下一個廿年孤獨活著的唯一目的?

感覺上我的思緒比較親近陳雪的筆觸,太多太多的問號,一如自懂事以來不斷地詰問內心,自問自答卻從無肯定的答案;像現在這樣斷斷續續根據身邊人事物所敲打出來的網誌,也許亦能集結成林青霞的短篇長書;誠實如盧騷是一種崇高的理想,希望我亦能如此澄明地與每一段戀情裸裎相見;然而見獵心喜又企圖想要似陳俊志或陳玉慧那樣,把家族的瘡疤都揭開來,把一切私歷史解構,耙梳究竟是什麼造就了我的命運,好逼近所有事件背後最真實的生命真相。唉,「我」太渺小,所謂「事實」是否能如他們所示現地那樣驚人,而「存在」的意義是否真能透過寫作的反覆論證摘去那層巫山面紗?


啊!又是一篇以問號結尾的雜記。

Sunday, March 4, 2012

因為看了書,所以去看戲


「一直到今年媽媽車禍住院,在醫院照顧她時我無意中發現,媽媽大衣口袋裡掉出來她新的行事曆,第一頁第一行娟秀寫著,『陳慧敏,生於四月二十日,羅斯福路章婦產科。』然後才按順序是我們三個小孩的生日時辰,然後是孫子Jordan和孫女Ellen的。媽媽在每年的行事曆的第一頁,一定記下姊姊的生日。民國五十四年四月二十日,她和父親齊心創業的歲月,那時一切光亮美好,夫妻一起迎接第一個孩子誕生,他們命名她叫陳慧敏。」〈台北爸爸/紐約媽媽‧陳俊志〉

自我認得字以來,就看過媽媽總在每年記事本的第一頁,寫下每個人的生日,農曆的、國曆的。外公外婆的生歿,曾祖母和奶奶的生歿,爸爸的生日,我的生日,然後有了大妹的,再來是小妹的。年復一年,她都一回又一回謄抄到新的本子。彷彿這樣寫著,便不會忘記存在的證據。但是,她從來沒寫上她自己。每年過年換上新的月曆,她也會先把我們這幾個小孩的生日用粗黑的麥克筆寫上,在老爸過生日前會提醒我們,但從沒有記下或提醒她自己的生日。在報戶口制度不健全的年代,身份證上面並不是她真正的生日,她只記得是農曆十一月五日。所以自從我上了中學,開始需要行事曆記事本,我便在每年新的日曆裡找到對照她農曆生日的國曆日子,用紅筆默默記下,然後和妹妹們湊零用錢買禮物送她。不知為何爸爸和妹妹總記不得她的農曆生日,一個人到台北念書之後,每年我還是都會打個電話回家,抱著話筒對她唱生日快樂歌,然後她會很開心又帶著哽咽說「我就知道只有妳會記得,我今天醒來就一直在等妳的電話。」

我想,這是一種母親與長女之間的牽絆。很多事情她只跟我說,從襁褓階段開始,將角色扮演中的悲傷委屈寂寞愁苦,對一個什麼都還不懂嬰兒說。也許,她並不想對任何人訴苦,她對著當時的我訴說,其實仍是一個人的概括承受。我記憶中,她曾經有過一次短暫的離家出走,留給我的信還躺在那個生鏽的餅乾盒,被淚滴暈開的字現早已看不清楚,那時才上小學的我在懵懵懂懂之間,被託付要當小媽媽的角色,要照顧好幼小的妹妹們。於是我開始學會堅強、學會保護、學會不要讓別人看到我哭。

如今見她日益瘦小的身軀,再看到鏡子裡的我已經長成她的依靠,有時候我都恍惚感覺,在某些成長的道路上,彷彿和她過去的路徑重疊,我的血液裡流著她的眼淚,縱使她的淚腺早已乾涸,必須每天定時點人工淚液和含有類固醇的眼藥水,我仍可時常感受到她的傷悲,隱隱在我體內竄流,偶然勾起莫名的心痛。

「我幾次直視父親的眼神。他沒有躲避,也沒有專注看我,只是一心一意說著那些弄房子的細節。我想藉著眼神看出彼此諒解的程度。也許,父親沒想那麼多。星期六的下午,只是很難得,疏離的大兒子剛好到三姑姑家,載了他看牙,難得父子喝了咖啡,聊了天。兒子給他三千元。難得和父親見面,看到他變得那麼老,讓我羞愧,讓我覺得自己不完整。我知道自己不是個好人,再怎麼努力都不是。」〈台北爸爸/紐約媽媽‧陳俊志〉

爸爸不是壞人,但也不是一個好人。其實我從小便十分敬畏他,努力想取悅他,想獲得他的肯定。我在小學到大學都參加童軍社團,因為他曾經也是童軍;我捨棄五專念高中考大學,因為他想看我穿學士服;讀的科系是他指定,我沒問過為什麼。他的愛之深,我出生就用最高級的嬰兒用品,從日本運來的幫寶適,到府城才買得到的奶嘴;然後在我18歲那年,帶我去機車行買了一部125摩托車,還親自陪我到北上去大學繳註冊費。他的責之切,小學二年級的時候,在上學途中經過的草莓園偷摘草莓,老師寫在聯絡簿上,回家被罰跪在祖宗牌位前,他拿著掛窗簾的鐵桿對著我猛揮,直到媽媽也哭喊著說不要打了;有了妹妹之後,任何錯,都是當大姊的我的錯。總之,他對我來說就是「威嚴」的表徵,他是座山,他是我的天。

但他犯過所謂全天下男人都會犯的過錯,也因執著於自尊,抑或為了維護面子使得家道中落。事實上他是幸運的男人,有個太太任勞任怨、竭盡所能撐起這個家,餵飽了孩子,讓孩子一個個讀完大學。這些我大學以後才知道的這些「內幕」,隨著我的羽翅逐漸豐盈,轉換一種輕蔑,我覺得「你怎麼可以這麼不負責任?我為什麼要為你擔這些角色?」真的,我有一度心底曾喪失對他的耐性,尤其認為自己過度扮演父職的角色時,我心生怨懟「為什麼是我?所有人都依賴我,那我可以依靠在誰的肩頭?」然而當自己已過而立、邁向不惑之際,在一次與家族靈魂對話的療癒課程中,我看懂了他的無力與孱弱,我們都是家族的第一個孩子,我們都背負了整個家族巨大的期許,我們總是要壓抑內心的徬徨和無助,我們說什麼都要扛起崩落的天,但,我們終究也都只是孩子...;原來,我和你竟是那麼的相同。

我終究是失敗了,在異鄉打拼了15年卻無法為他光宗耀祖、光耀門楣,更別說為他傳承這個姓氏。回頭細數他給我的愛,從他知道要當爸爸的那一刻開始,已經超越我所能償還。來自傳統農村保守的他,新婚40天就被奪去右腿的他,兩度(一次車禍、一次事業失敗)從人生谷底爬起來的他,不止包容了我反骨任性的一切,還勇敢地替我向家族出櫃。或許我和他永遠都不會有這樣的對話,但我真的很想對他說「爸爸,我原諒你了,我原諒那些過去了。請你也原諒我,原諒我自以為是的無知,好嗎,爸爸?」



在書中、在戲中、在自己的人生當中,都可以透過他人與自己、光和影的交會中,看見所有事件就好像不斷無性生殖的孢子,不斷生出、膨脹、爆裂,串成一長串如鞭炮綿延疾駛的蒸汽火車,終其一生地繞行。回不去的終究是回不去了,那麼在面對或處理歷史傷口、記憶裂痕的解決之道,是否能諒通過解來舒緩潛藏在神經底下的局促不安。然而,原諒就可以解決一切嗎?原諒是唯一的出路嗎?原諒,到底,是原諒了別人,還是原諒了自己。

Sunday, January 15, 2012

Before I Go to Sleep


這是一本關於失憶症的驚悚小說,每晚無法釋卷就好像主角每天重新建立記憶的懸疑,直到最後一塊拼圖揭開所有真相的那晚,闔上書本後仍久久無法平息呼吸。不禁開始懷疑自己相信的過去是否屬實?若不是朋友們提起,若不是那些照片,若不是那些書信,我是否曾經度過那些有笑有淚的日子,我是否曾經深切愛過那些人?尤其在生活已經離不開電腦的這十年,就連照片影像、書信往來都是電子化了,只要一個按鍵,瞬間就可以蕩然無存,好像從來沒有發生過。而腦中殘存的片段,就再也無法證實是記憶還是幻想。一如女主角每日醒來重新賦予愛意的動機,或對於被暴力相向的對待建立合理的解釋。

前些日子一個新認識的朋友問起最深刻的戀情,我自以為成熟理性,不偏頗地回答:「每段都是真心真意的付出,每段都很深刻,當然有幾段過程因為比較曲折、比較難忘。」當下心裡卻反省著:「當真那麼刻骨銘心的話,我又怎能好整以暇悠然地坐在這裡喝茶,像是在述說別人的故事一樣?」是因為日子總是要過,人生總是要前進,所以將之擱置在某個切斷痛感神經的角落,真的是這樣嗎?還是我們都有某種程度的失憶症,只保留可以「像個正常人」,不會被巨大的悲傷、痛苦侵蝕,安然度過日復一日的每天呢?那麼,我想我是比一般正常失憶程度再嚴重些的那一類,因為很多過去的事件,我都已經不復記憶了,往往都靠朋友語帶驚訝的提點:「這種事情妳怎麼可能會忘記?」

記憶是危險的,記憶是不可靠的。記憶和想像的曖昧、交疊、錯置、缺補,也許每個人都有類似的經驗,明明曾經痛徹心扉,彷彿再也無法復原,終有一日卻似乎也雲淡風輕,灰飛煙滅。卻又因為一再被提起、重複,那些逝去又宛如是現實存在的一部份。無論對象是戀人、朋友或家人,我可能只記得她的好,完全忘記她是如何殘害我的心靈或身體;我也可能只記得她的壞,完全忘記她在哪些時刻給予過溫暖與慰藉。然後當我事後轉述,不知覺中給別人製造了錯誤的印象,甚至在空白處填充自己以為是真實的想像。一段段不完整的故事就這樣串連起來,形成歪七扭八的「真相」,時間久了,就信以為真了。我甚至開始懷疑童年遭受性侵的事件是否是我杜撰出來的,因為我就像那主角一樣,什麼感受也沒有,彷彿就是別人的故事,沒有絲毫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