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uesday, June 19, 2012

未識孤獨

因為當了夠久的浮萍,才明白鬚根想抓地的欲望;
縱使光景不再,也想留下可以榮耀他們的基石。

原諒我從戰友的位置,對峙成劍拔弩張;
我承認自己的失敗,未能以等價黃金償還妳們的青春。

於此我無以回報。

只能吞下灑落一地的輕蔑,
與大量湧出的愧疚感;
乞求最後的施捨,
也許終將一刀兩斷。

只是,
我先一步站在不同的高度眺望,等待有天妳們將會看見同樣的風景,
也不要,

令妳們等到深夜的眼淚與追悔的靈魂交纏,織出一張心底深處最孤獨的網。

Monday, June 11, 2012

孱弱與其後


 

這幾天除了讀書、看影片、聽音樂,再也沒有別的事可做。躬逢高雄難得一場詭譎氣候的週末舞台,躺在病榻凝望窗外快速轉換如川劇變臉的天空,忽而晴空豔陽、陰鬱沈悶、風雨交加、閃電雷擊,廿四小時彷彿就過完了一季。


因此終於有了大量與自己獨處的時間,感知像地底蚯蚓翻出泥土般湧現。讀到某段叫喚亡者的字句,便濕了眼眶;聽到某首指定的ending曲,眼淚便掉下來。就連現在,過去關於妳們的臉孔、事件的影像,都還在腦海翻飛,一閉上眼睛幾乎就要無法自拔的痛哭出來。

〈其後〉彷彿是種召喚,在閱讀的過程中把年青時熱烈獻祭給文字的靈魂,從世界的盡頭重新叫喚到跟前,攏聚成一團龐大灰黑的雲霧,如鬼魅般充滿吸引,那樣令人飛蛾撲火,令人想振筆疾書再次嘔心瀝血把自己全部淘空。帶有文學或哲學DNA的人們,是否都會在討論生命的偶然性和必然性之間,顯現出自戕的態勢?

很是同意〈其後〉針對寫作之人對於嘗試文學的獻祭:在作品中一遍又一遍的殺死自己。此生至此我也就只做了那麼一次,可能是因為我並非專業賭徒,挖掘淘盡的不夠徹底。倒是在闔上最後一頁的當晚,於夢裡見到已經好多年不曾相見、卻曾經讓我最接近自殺的友人。我永遠不會忘記那天是如何一邊在手機和她保持通話,一邊慌張地抓起鑰匙出門攔計程車,大老遠地從天母趕到板橋,阻止火紅的蝴蝶從手腕燦出。後來我們還親暱地互稱「病友」,交換著彼此不安定的精神狀態,沒多久就從不同的方向岔出去,走向各自的人生道路,如今已經很多年不曾再見,僅止於社群網站中偶然瀏覽對方的近況。

夢大概是長這樣的—
在一家看起來是吃合菜的台式餐廳,我可能剛來也可能餐畢要離開,突然驚瞥隔壁桌坐著那位曾經嘗試自殺的友人,她將頭髮挽起紮了馬尾顯得更清瘦。讓我驚訝的是她懷抱著一個大約三歲的男孩,轉過身來肚子還微微鼓起懷有第二胎。我腦子跳出的念頭是:「她竟然和異性結婚並且生孩子了!」然後我們促膝對坐,我緊緊握起她的雙手,不知哪兒來一股幽遠的傷悲,淚水撲簌撲簌地滾落下來,我近乎嘶吼的方式對著她哭喊:「妳知道嗎?我認識妳的時候才18歲呀!妳知道嗎?18歲!」她臉上只掛著溫柔的微笑,凝視著我,彷彿聽不懂我的語言。

由於這場夢所組成的元素太過特別,歲月、關係、死亡、生命、情感、領悟,導致我很想知道自己接下來和盤托出了什麼。也許正是我早逝青春的原委,可以解答長久以來籠罩在心底最暗處的疑惑,曾經渴望死亡、接近死亡,而又不知緣由地活了下來;也許正是我千方百計想在字裡行間找到的生命意義,不論是透過閱讀還是書寫,不管是同性異性,也不在乎去愛被愛還是被不愛。可惜我就這麼醒了,被凌晨三點鐘推進病房的隔床室友,一切嘎然停止,把問號鏗鏘留在原地。


有著過於敏感柔軟的心,要如何鍛鍊出堅強駕馭文字的能力,才能使自己在無限解剖挖掘的過程中不至於失衡?若能靠理性自制狂野外放的思緒延伸,那還是真實完整的情感嗎,還是已經劃地自限把自己桎梏?〈其後〉有太多片段讓我不忍卒睹,她用字的重量狠狠地敲在腦門上,並不輸給〈手記〉和〈遺書〉,令人稍不留神便無止盡地耽溺整個下午,回溯自身開始寫作的初期,任浪潮襲捲而來,讓情感載浮載沈,準備隨時可以滅頂的告別儀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