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nday, July 1, 2012

「『我的志願』」

「妳以後想做什麼?」
「我不知道。」
「怎麼會不知道,那妳喜歡什麼?」
「我不知道。」

深邃黑裡的獸狂暴嘶吼,不讓片刻安寧,輾轉反覆深知怎麼也睡不著,於是骨碌起身點燃香菸。想起那晚不歡而散的家庭會議,深刻的挫折感再度咬緊心頭。我何嘗不想大聲說出夢想,表達自我的、所謂的「西方思想」,但是我不忍看見他們黯然的神情。妳們激昂流淚,哭訴著流逝中的青春年華,親愛的,我比誰都懂那份無奈心酸。

我想當作家。
大學時代網路快速崛起,隨便一撈都是神筆寫手,隨便誰都可以出書。作家不再是高尚的行業,微薄或甚至買斷的版費,也許買不了太久附有調理包的方便麵。
我想當社會運動的義工。
百分之百自我認同之後,我便胸懷大愛,想要致力同志平權,就算無法當石牆事件的流血先鋒,也願意走上街頭,或在組織裡當心理諮詢接線員。但我清楚這些義工的友好津貼來自於社會善款。

所以進入社會被規格化。
初期希望至少養活自己,不再讓他們受累,甚至挹注妳們踏出校園第一步的基本開銷,讓妳們實賺實得;後來期許有一天自己可以出人頭地、光耀門楣,讓大家免於驚惶害怕,各得其所。因此甘願忍受公司無止盡的淘空壓榨,甘願忍耐客戶趾高氣昂的連環羞辱。經過十年披荊斬棘,一路終於爬到「理」字輩,都已經來到這裡,有不往上的道理嗎?

我說不出口,不敢妄想。所以回答「不知道」。
一個15歲目睹自家公司被惡性倒閉,國中畢業立志賺錢養家,拋棄追夢勇氣的人,談什麼夢想。
我說不出口,不敢妄想。所以回答「不知道」。
一個35歲身邊沒有存款,沒有達到自我期望,也辜負眾人期待的人,談什麼夢想。

「所以現在呢?」
「我不知道。」
「那之後呢?」
「走一步算一步,怎樣都得讓她們去,但我是去不了了。」


光刺進眼睛,逼醒了好不容易睡著的獸,在話筒裡亂吠,在客廳見人便咬。為了這份焦慮,我突然好想消失不見。